通而且奸的忧郁

张艺谋早期的电影里，悲剧色彩最浓烈的当推《大红灯笼》。剧中，除了最高统治者“老爷”之外全都是殉葬品，只有两个人除外：一个是大少爷，另一个就是大太 太。大少爷自不必说，自是未来的“老爷”，大太太呢，除了没有性爱，其他的全都有了——儿子、财产、稳如泰山的地位，其他妾可以随时被杀、被封灯、被软禁， 你敢软禁大太太吗？大太太手里有最厉害的杀手锏－大少爷，所以正房老婆的首要任务是生个儿子，而且必须是老爷喜欢、倚重的儿子，那一切都万事大吉了。

在中国，聪明的二奶们早就从残酷的中国历史里得出了教训、知道了自己悲剧的命运，只有那懵懵懂懂、刚刚出道的姑娘才会被大老爷的山盟海誓骗了去的，所以 聪明的第三者从来不放真情进去的，比如那个三姨太，早就在家里勾搭李医生了，手里早准备好了几个靠山。万一老爷哪天不行了，还有李医生陪伴。

天下的女子谁不想名正言顺被人明媒正娶？天下的女人谁不羡慕正房妻子的稳固地位？可是你要知道赫拉是天地之主宙斯的大老婆，知道赫拉跟宙斯是什么关系 吗？姐弟。希腊罗马神话里，宙斯跟其他女神云来雨去罗曼蒂克，你可曾读到宙斯跟赫拉的床第之情？没有对吗？这就是答案了，最稳固的婚姻最终乃是兄弟姐妹的 感情啊。再顽强的爱情也抵不过亲情，再狂热的爱也战胜不了冷冰冰的时间。

关于无常的命运和无常的爱情，希腊神话里有最精妙的诠释。赫拉之所以嫉妒是因为古希腊似乎没有长子继承这一说法，尽管她与宙斯结合生下战神阿瑞斯（Ares）,火与工匠之神赫淮斯托斯（Hephaestus）和青春女神赫拍（Hebe）。她依然没有安全感，为什么？因为没有什么长子权。

婚姻从古至今都是家族的结合，以融合姓氏及结合财产为目的。在人类所有的知识中，最落后的莫过于关于婚姻的知识。无论宙斯怎样在外面寻花问柳，赫拉也是不会 离开宙斯的，她只去惩罚宙斯的情人。宙斯也是不会离开赫拉的，因为他玩得厌烦了，迟早也是要回家的。知道“家”字是怎么写的吗？家就是屋檐底下的一只肥猪，那是共同的财产和儿女。

把热烈的爱情带入婚姻其实对于双方都是一场灾难。前几天看到1975年张爱玲写给夏志清的一封信。里面有这样一句话：“为了个 affair而离婚，结果又没结婚的也很多。三十年不见，大家都老了。”当年张爱玲不能忍受胡兰成的“一国两制”，悲痛离去，一场恩怨持续了30年，多么大能量的爱情啊！ 那天跟文友小舟讲，敌人是最容易变成情人的，情人也会在一天里成为世代仇人。爱恨都这样刻骨铭心，卡门没有被堂何赛千刀晚剐已经幸运了。

卡门的爱情，完全蛮不讲理，她爱你，你便入天堂，而她自己却有可能随时移情别恋，让你痛不欲生。这就像许多神话中的神明一样，幽灵公主里面说神兽掌管生命，“它给予生命，也夺去生命，一切皆凭她的意愿。”

而爱到能恨上30年，或者爱到杀人坐30年牢，本质是一样的。